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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八回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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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八回(上)

【燈夕佇盼舟傳信】

曾建便問陸青:“二哥去玩會兒不?”陸青道:“要去你去吧,我回營睡覺去了。”

曾建笑道:“別呀,我一個人去有什麽意思!”

潘嬌兒見此,便道:“那咱們在這兒看一會熱鬧,”指著窗下:“你們看焰火架子也擡出來了,就等謝三來呢!”

曾建笑道:“可不是!去年是火燒棧橋,今年還不知鬧哪一出!”

只見外面人群挨擠,空地上開始燃放焰火,幾個排軍在旁攔擋著,有個長官穿戴的人立在邊上,卻不是謝三。陸青疑道:“謝三哪兒去了?指點放焰火的也不知是誰?”

曾建瞇眼睛望了望:“好像是胡巡檢,他怎麽來了?”潘嬌兒笑道:“謝胖子是不是在家出不來了,他如今有老婆了,是都監府裏出來的,聽說,是個好標致的丫頭!”

曾建“噗”一下笑了:“憑多標致的老婆,能栓住謝三?他沒來必定是有事!”嬌兒道:“標致不標致,是不能栓住謝三,可都監府裏出來的人,還是有些拿捏的!”曾建想了想:“你說的是,這也是塊燙手的山芋。”

他二人你言我語說笑,陸青無可無不可,只望著窗外出神。忽然想起什麽,站起探頭往窗外,往遠處河面張望。曾建料到他心思,便說:“這裏視線狹窄,咱們還是出去瞧瞧吧。”

三人下樓來,也不往看焰火的人群裏湊,只沿著近岸處漫步,但見月色如銀,河水映著月光和燈火,波光粼粼,恍惚如夢。

潘嬌兒忽然說道:“你們看,那邊還真的有一條船!”這會兒燈火湊集,人群攢動。要不是有心觀瞧誰也註意不到,就在上次竇憲他們來到的地方,靜悄悄停靠著一只烏篷小船。

陸青看見那船,心中不由一陣亂跳。曾建道:“這大晚上的,船停在那裏做什麽?倒像是等著接人的。”

話猶未了,只見沿著山腳小路過來一簇人,擡著一乘轎子。到了停船岸邊住了。轎子裏出來一個人,頭戴方巾,穿著披風。也不理會旁人,徑直上船進了艙。這人身後又有一個漢子,也跟著上了船,卻回身與岸上一人拱了拱手。就見艄公撐起長篙,小船駛離了河岸,蕩悠悠往南而去。

正這時一簇焰火升空,照得四下明亮。潘嬌兒道:“岸上不是謝三麽?他這是送什麽人去了?”曾建道:“這謝胖子,我說不見人呢,卻在這裏,搞什麽鬼呢!”

眼看那小船去遠了,山腳一簇人擡著轎子往回走。只有謝三獨個兒往碼頭這邊行來。待他走近,曾建猛地高聲招呼道:“嗨!謝三哥!哪裏去來?”

謝三嚇了一跳,擡頭看見是他們,露出滿面笑容,提著袍襟小碎步趕將來,說道:“還是你兩個清閑啊,在這兒看熱鬧呢!”轉向陸青:“這兩天二哥忙什麽呢,怎地不見你人!”

陸青笑道:“沒忙什麽,還不是混玩!”曾建笑嘻嘻說:“謝三哥近日也少見,聽說你娶了新娘子,剛我看放焰火的換成了巡檢,還以為你忙著在家陪嫂子呢!”

謝三哈哈大笑:“我可沒你們那麽大福!想在家裏歇歇,哪得空?這幾天都監老爺總有事,吩咐營裏立等伺候,這不才剛脫身過來。”

曾建道:“剛望見三哥在河邊送人,這大晚上的,什麽人趕這時候走?”

謝三略一怔,轉而笑說道:“你可說呢!都監老爺家裏來的一個先生,大晚上非要走。我想請他逛一逛花燈,吃杯酒,他也不肯,也不知甚事趕得恁急。”

又向陸青說道:“正有個事要找二哥呢。前兒有船經過,從應天來的,上來打問陸二哥,說是二哥家裏托人捎來東西。我叫他留在櫃上了,這兩天也沒見你,我又忙著伺候都監府裏,也沒顧上給你送去!”

陸青道:“是麽?”心裏疑惑道:“來慶才走了不多時,家裏怎麽又送東西來?”

曾建看出他心思,說道:“會不會是竇姑娘給你帶什麽來了?”

陸青心內一動,問謝三:“現下東西在哪兒呢?”謝三:“就在酒樓櫃上,你倆隨我來。”曾建道:“三哥喊個人拿來吧,剛我看巡檢去你酒樓上了,不想碰上他,咱們去潘娘子那邊坐一會兒。”

於是就近叫了個閑漢打發去了。三人同嬌兒來到潘家樓上。擺上果碟茶食,坐下吃茶說話。不一會兒酒樓夥計送過來一個包裹。陸青打開來看,見是一雙暗花緞墨綠線滾邊粉底皂靴,還有一封書信,是竇憲寫來的,說莊子上有人南下,路過濠州,相托送來的。信開頭不過問候之語,末了說:“自與兄長相別,甚是思念。小妹與家人親手做了一雙鞋送上。惟盼兄長諸事平安,早些到京,相聚之日可待……”

看畢了信,陸青心花怒放,喜悅之情溢於言表。向謝三道謝。謝三笑說:“你我兄弟之間有甚謝處!你們且坐,我得去找胡巡檢,還有點事與他說。”便告辭去了。

陸青又看了一遍信,當場把靴子也試了試,甚是合腳。曾建笑道:“你看你,剛還一腦門子官司,唬的我都不敢說話了,這會兒高興成啥樣了呢!”

陸青不好意思,只是笑。潘嬌兒讓媽媽置辦菜肴,三人吃酒談笑,嬌兒抱琵琶彈唱了一曲。直玩到夜深方散。

轉眼又過了十餘日,到了驚蟄節氣。和風暖陽,天地一派清新。這日無事,陸青來兵器坊找閆大慶,眾人一邊打做兵器,一邊說笑。忽見曾建走來,在門口叫他:“二哥怎麽在這?營裏有急事,正找你呢,快隨我來!”

陸青連忙出來:“什麽事?看你急慌慌的!”

曾建不答,拉著他走到僻靜處,看看左右無人,方說道:“我剛從碼頭來,有船從南邊過來,傳說金陵城守備軍造反,都打起來了,南邊一帶都亂了!”

陸青驚愕道:“怎麽會?守備軍不是官軍麽,這是叛亂了?怎麽可能,是有人造謠吧?”

曾建道:“小道就是大道,這樣消息不會是空穴來風,一定是出了事!”

陸青想起姐姐家,著急道:“那現在金陵怎麽樣,是被叛軍占了,還是在攻打?”

曾建搖頭:“不知道。現在說什麽的都有,有的說是占了城,也有說城裏老早得到消息,關了城門,叛軍在外面沒進去。咱倆去問問我舅父,可能他知道。”

二人匆匆來找管營。管營怔了半晌,道:“這事我一丁點兒也不知道!”連忙打發軍卒去鎮上打探。又細問曾建,曾建道:“我也只聽說這些,這麽大的事,軍中一定有軍報到了,要不我和二哥去都監府裏問問,就說是舅父使我倆去的,可行麽?”

管營皺眉喝道:“不行!你這不曉事的,去哪裏問,也不能去都監府問。”想了想,又道:“你倆老實給我待著吧,到時候上頭自然有令,讓幹什麽就幹什麽罷了,別亂打聽。”

倆人出來面面相覷,不知該怎麽辦。不約而同想到:“去問李教頭,想必他知道多些。”於是匆忙走來鎮上,來到李家敲門,半日門才開了。

小廝探頭出來,道:“二位官人好。”陸青:“哥哥在家不?”小廝道:“大爺公幹去了,我們小爺在,二位官人請稍候,等我通報一聲去。”說畢進裏面去了。

曾陸兩個在門房等候。曾建道:“一定是出了甚事,平時來,都是直接就請進去了,今兒怎麽講起禮數來了?”陸青點頭:“這麽就是他家小哥一定也聽說什麽了。”

不一會兒,只見小郎李瑞霆出來,作揖:“兩位哥哥好。我大哥不在家,都監有差使,前日就出門去了。”陸青問:“聽說金陵那邊出事了,也不知到底怎麽樣,所以來問問,小哥可有什麽消息麽?”

李瑞霆頓了一忽兒,又遲疑了一會兒,說:“兩位哥哥請隨我來。”引著二人進了院子,來到卷棚屋裏,道:“哥哥請坐,在這裏稍等一等,我去去就來。”說畢又進裏面去了。陸青曾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摸不著頭腦。

過了好長一會兒,都等的有些煩躁了。李瑞霆才又來了,笑說道:“二位哥哥莫怪怠慢,因家裏來了一位貴客,剛我跟客人說了二位哥哥來,他想見見你們。”

二人都問:“是什麽貴客?”瑞霆不答:“哥哥跟我進去,見了面再說吧。”

陸曾只得跟著他入裏去,直走到李瑞霖書房,就見屋內坐著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,身穿靛青色布袍,頭戴唐巾。另有一個隨從打扮的立在旁邊,那隨從身子挺拔健朗,像是個行伍之人。

李瑞霆向那中年人躬身說道:“稟大人,這兩位就是小人方才說的,家兄在牢城營中的朋友。”又向陸曾說:“這位大人是太原制置使,現任淮南西路都指揮使,孫沔孫大人。”

曾建和陸青聽如此說,互相看了一眼,齊向孫沔叉手行了個禮:“大人!”

孫沔打量一下他倆,問曾建道:“你就是從前在成都府做都頭,因餉銀被劫一案,發落來這裏的?”曾建躬身答道:“正是小人曾建。”孫沔又問陸青:“你是陸青?”陸青叉手應道:“是。”

孫沔點了點頭:“都坐吧。”二人不敢坐,看李瑞霆。瑞霆帶笑說:“恭敬不如從命,既是大人有命,二位哥哥請坐吧。”說畢告退出去了。

這廂孫沔又道:“你倆坐下,我有話說。”兩個這才坐了。

孫沔向陸青問:“聽說你與太傅府有親眷關系,有這回事麽?”

陸青不覺又站起身來,叉手答道:“大人容稟,小人陸青,本是宋州真源縣鄉民,因哥哥失手誤傷了人命,代兄受過,刺配來了此處。陸青家中有個姐姐,嫁入了金陵蔣家,姊夫名喚蔣鈺,與太傅府上有親,替小人尋了人情來,故此才有這一說。小人委實與太傅府沒有甚瓜葛。”

孫沔頷首道:“原來如此,”面上露出一絲笑容,和藹說道:“你坐”。沈吟了片刻,又道:“我這次來,是奉聖命,到此處置江寧那邊守備軍叛亂一事的。來找瑞霖是要問他一些事情,如今他不在,就只好借助你兩位了。”隨即說出一番原委來。

原來孫沔冬至時從太原回京,到家就到臘月底了。過了春節,一日忽然劉彥輝的心腹家人從滁州找來,帶著劉彥輝給他的密信。信中告訴滁州刺史程元啟收受賄賂,與金陵守禦軍湯秉煥勾結,二人有不臣之心,請孫沔在京中設法知會有司,早做準備。

孫沔接到信,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,他與劉彥輝交往多年,知道他說這話,必不是胡亂猜測,卻愁沒有證據,總不能紅口白牙,就說別人謀反吧?忐忑糾結了幾天,恰好上元節前真宗私下召見他,議論河東路邊防事務。真宗說道:“秦助一案,至今想起朕還覺得心寒。秦助在朝多年,我見他勤勉克己,何曾想他竟素懷二心!”

孫沔趁機奏道:“南人多懷故土之情。臣聽說,秦助是從前壽州劉仁瞻後人,也是南唐舊屬過來的,可以想見。他是文官還不打緊,怕只怕,有武官與之勾連,萬一有強人私下蠱惑,聯合起來就是大患。特別是江南淮南一帶,依臣所見,最好在軍中實行換防制度,軍帥分離,免得將帥長時掌控軍兵,就好防患於未然。”

真宗思忖說道:“你說的這個,倒是個好法子,等出了正月,朕就教太尉府召三班殿屬商議此事,擬個條陳出來。”

孫沔這才松了一口氣。又過幾日,金陵快馬進京急報,說是守備軍湯秉煥起兵反叛,幸得城內大尹倪智坤早一日得到消息,聯合江寧縣團練使帶領五百官兵,會同城內民眾千餘人堅守城池。呈報發出之時叛軍正在攻城,形勢緊急,請朝廷盡快發兵增援。呈報還說,此事與滁州也有關聯,但不知滁州那邊戰況,請朝廷速派使者查核應對。

當下真宗召太尉王皓幾人商議,臨時任命孫沔為淮南西路都指揮使,何欽為觀察史,分別到壽州和濠州調動當地守備軍馬,前往金陵、滁州兩地支援。孫沔和何欽接令即刻出發,星夜兼程,走到符離縣時二人分了手,何欽往濠州來,孫沔就往壽州去了。

誰知孫沔還沒走到壽州,半路得到消息,反叛的主謀乃是廬州防禦使李孚,壽州守備賀思文也與他勾連,如今其子李孟起已經在壽州,廬州壽州兩地皆已失陷。

孫沔聞聽忙停住了,帶從人回頭來濠州找何欽。昨晚就到了牛頭鎮,往守禦軍營附近走走,不見一絲動靜,覺得蹊蹺,沒敢貿然進去,就在鎮上尋個客棧住下了,今日來找李瑞霖打問消息。

孫沔道:“算日程,何觀察應該早兩日就到了,楊都監此時已經點兵啟程才對,再怎麽,不該這樣安靜。況是用人之際,剛聽小哥說,瑞霖前日被派出去往上游巡視河道去了,這就更不對了。要麽是何觀察沒能如期到達,楊能對戰事一無所知,要麽就是楊能有詐,現在看倒是後者居多。你二人可知道他與李孚,或是金陵、壽州兩地有什麽來往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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